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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台铭:“紫禁城”之困

时间:2010-06-13 15:06   来源:《中国企业家》杂志   作者:佚名
在媒体报数般地数到所谓12跳(5月26日深夜11时20分)之后,5月28日,《中国企业家》记者在深圳五洲宾馆见到了陪同中央联合调查组的郭台铭。他已极度憔悴,行动迟缓,满脸谦卑,间或无奈。寻不

在媒体报数般地数到所谓“12跳”(5月26日深夜11时20分)之后,5月28日,《中国企业家》记者在深圳五洲宾馆见到了陪同中央联合调查组的郭台铭。他已极度憔悴,行动迟缓,满脸谦卑,间或无奈。寻不到昔日的一丝霸气。面对记者,他念叨着对员工的“关爱”,一连四遍。

“关爱”举措,随后纷纷出炉,用郭台铭的话说,“其速度与猛烈程度将超出你的想象。”

最具冲击力的是:从2010年6月1日起,富士康集团对企业作业员、线长、组长薪资进行调整,员工整体薪资水平提升30%以上。——仅十几天前, “加薪”还被富士康管理层认为“绝无可能”。此前,富士康连端午节给员工发粽子都不得不费神半天,“员工发两个粽子,80万人就是160万粽子,这得要多少企业来做?还要保证他们的安全?”工会副主席陈宏方无奈地说,人,实在太多了。

6天后,富士康再度表示:达到一定业绩标准的工人将额外加薪66%。这下,跌眼镜的就不单是富士康高管了,外界纷纷忧虑:这将令鸿海利润大跌三分之一。郭台铭则反驳,“太小看鸿海了!”

疯狂吗?郭表示:“第5跳后,我重新思考,发现90年代的员工要的是更有尊严、更有希望的工作。在想通这件事后,鸿海决定由从前的‘跟随者’转型成为‘破坏性的创新者’,以后的薪水水位希望可以与国际即的企业比美。”

真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本命之年(郭今年60岁)!在大陆纵横捭阖22年之后,郭台铭及其富士康面临着最强的震波。

其实,早于金融危机之前,就发生了许多看似细枝末节的征兆。它们被人忽视,却是掀起今日之波澜的缘起:郭本人的自负及局限,中国制造的瓶颈,一线产业工人结构的大变化,社会协调机制的不健全等,诸多因素碰在一起。

22年前,历经三四次慎重考察后,郭台铭才率领包括何友成(现任富士康集团资深副总经理)在内的三名台干,落户深圳宝安的西乡,一砖一瓦地搭建起了富士康的简陋厂区,打拼十余年后,终成就全球“代工之王”;深圳园区亦成为其最大的基地——3平方公里的面积,43万的员工,郭曾称之为“紫禁城”。

但6月8日,鸿海集团股东会上,郭已明确表示,表示除将园区迁往西部外(比如重庆、成都),也打算回台湾寻找地点,把部分工厂迁回台湾,以自动化的 “无人工厂”运作。

曾固若金汤的“紫禁城”出现动荡;昔日城中“帝王”,终于要走出“紫禁城”。

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?富士康与郭台铭未来的托身之所在哪里?在郭氏之后,鸿海(富士康母公司)这家千亿级企业如何承续下去?《中国企业家》记者一个月内三赴富士康,几度深入园区,遍访其客户、供应商、竞争对手,高管(台干及陆干)、中层、员工及郭的朋友,当地政府官员、专家,全方位还原“代工之王” 如何一步步走到困守愁城的今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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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生代

5月26日下午5时,深圳宝安机场。

当《中国企业家》记者乘坐的航班降落并滑行时,两百米外,一架湾流G550私人喷射机舱门大开,工作人员正做起飞准备,尾翼上的号码B99888清晰可见。——这是鸿海集团董事长郭台铭3个月前买下的第五架私人飞机。

此刻,郭正端坐于一辆老式丰田车上从龙华赶往机场。半小时后,他将飞回台湾。

这一天,在深圳龙华富士康园区,郭台铭只停留了5个多小时。他的眼袋清晰可见,自称“已一个多月没有睡好觉”。一天前,他本来正在台湾阿里山陪前来访问的四川省委书记刘奇葆,但当晚在深圳园区发生的第“11跳”,终于让他如坐针毡。

于是,郭忙里抽身飞临深圳,亲率近百名外媒记者,分乘六辆大巴从机场浩荡荡“杀”到龙华,其场景令见惯大世面的人富士康高管也不由惊呼。

上午11点,郭台铭一进园区即紧急召集几位中高层开会,以安排记者的参观路线。当有人向他建议另外一条路线时,他颇为不屑,大声训斥:“就听我的,我是总导演!”或许,他自信这将是一次成功且必要的危机公关。临了,他不忘提醒道:“我们要严防第十二跳!”

然而,事态没有按照“总导演”设计的方向发展,当天深夜11:50,刚回台湾的他再次接到了他最不愿意接到的电话:半小时前,“12跳”发生了。

第二天下午,“B99888”又飞回深圳。

这一代

每天黄昏乃至晚上,深圳“关外”会出现中国最壮观的散工潮。

创造它的,是富士康。富士康在深圳有两个园区,观澜与龙华;观澜面积约1平方公里,龙华园区则为2.3平方公里,两个园区加起来,与清华大学面积相当,而其中员工超过43万人,接近一座中等城市的总人口。

自今年1月23日至5月26日,两个园区共有12名员工跳楼自杀,平均年龄不到21岁。据称,来自工作、家庭、社会、健康、情感的种种压力,拧成压倒这些员工的“最后一根稻草”。不过,令富士康许多人至中年的主管困惑的是,这些所谓的压力,与他们所经历的人生磨难相比,根本不是什么迈不过去的槛儿。

郭台铭曾表示对年轻人生活方式的不理解,2009年9月,他赴重庆考察基地时说,如今年轻人将精力过多放在网络游戏、交友网站上,这样等于“谋杀时间”。并以自己的经历佐证,“只要找一份与理想和兴趣相符合的工作,一天工作15个小时也不会觉得累”。

富士康在中国大陆员工总数超过80万,照当前的扩张速度,今年底,总数会接近100万。一线员工中85%都是85后,他们是支撑“紫禁城”的新基石。

“20岁出头的年轻人走进工厂,他们的首要目标是什么?他们的长远期望是什么?他们中多数来自比较落后的农村,怎样适应深圳这样一个快节奏发展的城市?又怎样适应富士康这样一个即是高科技,又属于高劳动密集型的工厂?我们如何创造更适应他们的工作氛围?”富士康集团行政总经理兼商务长李金明对《中国企业家》列出了一串问号。几十万人生产之外的生活,全部由李负责,有人戏称他为“富士康市市长”,他现在却是“最痛苦的市长”,烟一根接着一根。

富士康工会副主席陈宏方发现,许多年轻工人刚学会用QQ,就能在虚拟世界里口若悬河,面对面交流时却陷入沉默。同一车间的工友有上百人,多数人交际圈子还是老乡或恋人。

事实上,许多人与家庭之间的“脐带”,也已被剪断。有人来到深圳后,两三个月都不给家里打电话,家长把电话打到工会,陈宏方只好满厂跑着找人。在富士康PCEBG部门,本刊记者随机对20多名工人进行调查,他们平均年龄21.7岁,入职时间平均187天,其中给父母寄钱的有7人,认为家里不需要自己赚钱的有9人。

那一代

22年前,从深圳到广东的丰顺、澄海,走107国道要一路颠簸十几个小时(如今3个多小时)。时任人事训练部副理的台湾人何友成,就是沿着这条路跟着孙厂长来到了他的老家。富士康当时设定的招聘条件是:必须高中毕业。孙厂长热心张罗,方圆几个村很快就有700多人来应募。最终,何选定了128个员工。

——鸿海帝国的奇迹,就是靠这样一代蒙昧而年轻的农民工打下基础的。

责任编辑:晓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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